品读黑河丨也说白桦树

2023-08-21 03:31:25     来源:腾讯网

也说白桦树

作者:苏世杰


(资料图)

上世纪九十年代一个初夏的上午,我陪同几位南方客人从黑河前往瑷珲。

“海兰泡、布拉戈维申斯克是什么意思?” 有人问道。

我说,“海兰”是“榆树”的满语音译,“布拉戈维申斯克”是“报喜城”或“报喜市”的俄语音译。当年黑河与对岸各有一个水泡子,岸边都长了很多榆树,都叫“海兰泡”,也就是“榆树泡”。黑河的“海兰泡”后来被填死了,其位置就在今天爱辉区委区政府院里。现在爱辉区委区政府门前的街道还叫“海兰街”。

我接着说道,1858年沙俄强逼清政府签订《瑷珲条约》的前8天,侵略者在“圣母报喜节教堂”的奠基仪式上,把东正教“报喜节”——“布拉戈维申尼耶”一词的后缀稍作改动,用来重新命名“海兰泡”,改成“报喜市”或“报喜城”,音译就是“布拉戈维申斯克”,预示要向沙皇亚历山大二世报喜。当时他们叫“海兰泡”为“乌斯季结雅镇”……

“白桦!白桦!停车!停车!”我的介绍突然被一阵兴奋的尖叫声打断。

大家随声左顾右盼——车窗右侧的不远处,有一片白桦林。

面包车还未停稳,车门就被拉开。

“别急!别急!停稳了再下!停稳了再下!”我急忙喊道。

客人们下车后,急冲冲地冲向白桦林。

“别去!别去!昨晚刚停雨……”我大声地喊着。

在公路和白桦林之间,隔着二三百米宽的大豆地,垄沟里零零星星的有一些积水。

十多位客人中只有两位女士听了我的劝告,因为她俩穿着凉鞋。

但两位女士也都兴奋地举着相机左奔右跑,边不停地拍照,边大加赞赏:

“太漂亮了!”

“像一群纯洁的舞女,双手举过头顶,左摇右摆在跳舞!”

“这构图!这画面!洁白的树干!嫩绿的树枝!湛蓝的天空!朵朵白云!黑绿相间的地毯……绝了!”

“一幅油画!”

他们,跟头把式、跌跌撞撞地走进白桦林,有的反复抚摸,好像在把脉;有的仔细端详,好像在研究;有的抬头仰视,好像在鉴赏……接着就摆“泡斯”,拍照。

大约过了一个多小时,客人们才胸前挂着相机,双手提着裤腿,陆陆续续,三三两两,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回返。有一位男士居然一手提着一只鞋,光着脚。

再看各位,令人忍俊不止:脚上的旅游鞋或皮鞋,沾满了黑泥,面目全非。有的甚至灌了包,每走一步,鞋口“噗噗”地往外喷水。有一位男士的膝盖、裤腿,还有手臂,也都沾满了泥水,看来是摔倒了。

我急忙从车上拿来纸巾,司机师傅则下公路去薅野草。

大家在嬉笑声中接过纸巾和野草,纷纷下到路肩下的水沟边,用野草蘸着积水清理污泥。

又过了半个多小时,大家才回到车上掉头回城,去商场买鞋,回宾馆洗澡、换衣服。

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如此“夸张式”地喜爱白桦林的人,颇感不可思议。

白桦树,是东北地区最常见、最普通的一种树。

我的印象里,白桦木是一种不堪大用的硬杂木。

在我七、八岁那年秋天的一个下午,我们几个小伙伴路过生产队门前,看到院儿里不知何时堆了一大堆白桦木,我们就进去爬上爬下玩儿了起来。刚玩儿不一会儿,生产队会计就从队部出来呵斥我们,不让玩儿。有一个小伙伴儿倔强地不下来,会计上去强行把他拽了下来,还骂骂咧咧地在屁股上踢了两脚:“小兔崽子,不要命了!木头滚下来,砸不死你,也砸折你胳膊腿儿!滚!”我们只能气鼓鼓地离开。

晚上一进家门,妈妈劈头就问:“你这是死哪儿疯去了,弄的一身漂(piào)白的?”

我这才注意自己的衣服。可不是,裤子上,袖子上,甚至前衣襟,都白了。我急忙拍打,可就是拍不掉。我只好胆怯地如实交待。

妈妈接着说,这玩儿意可难洗了!可费肥皂了!妈妈嘟嘟囔囔地骂个不停。

这才想起来,白桦树皮上有一层白白的粉末,就像女人脸上抹的胭粉。小伙伴儿们还嬉笑着、追逐着,相互往对方的脸上抹。直到撰写此文时,我才从网上知道,这种游离于白桦树皮外表上的白色结晶粉末叫白桦脂醇。

大约四、五天后,我正在家里煮猪食。妈妈拿着一把镰刀从外面进来说:“快,拿个土篮子跟我走。”我清理好灶膛前的烧柴,拿起土篮子就走。

当我们娘俩儿走到生产队院儿门口,就看到有五、六个妇女在扒桦树皮,有的用镰刀,有的用铁锹。还有几个孩子把剥下来的桦树皮往篮子里装。我们娘俩儿紧走几步,也加入其中。

边扒树皮边听她们七嘴八舌地说什么“白桦不扒皮,三年烂成泥”、“白桦扒了皮,硬过黄花梨”。什么意思,我也不懂。但几年后在山上采蕨菜时,看到两个人把倒在地上的一根碗口粗的白桦树从一头高高地立起来,碎糟糟的木屑从底端流淌了出来,而圆筒状的树皮保持得很完整。其中一个人也不采蕨菜了,用胳膊夹起树皮就下山,说是拿回去做“呼兰”(满语“烟囱”)。原来“烂成泥”是这个意思。

“谁让你们扒的?啊——”

我们顺着声音扭头一看,黄木匠正往院子走来。

“没人让啊。”一位大妈答道。

“骨碌(gū lu)下来砸着咋整?”黄木匠说道。

“没事儿,没事儿。”另一位大婶儿答道。

“快下来,快下来!把木头全都弄到地上再扒。”

大妈大婶儿们停了下来,在黄木匠的指挥下,推的推,抬的抬,把每一根木头都平摆到地面上后,又开始扒了起来。

黄木匠说:“我让买点儿松木,他们嫌贵,买回来一堆这破玩意儿。”

“扒了皮,干啥不行啊?盖房子,做桌子,做柜子,做爬犁,做犁杖,做马车。”一位大妈说道。

“拉倒吧!扒了皮,是挺硬,可不吃重。太脆了,容易断,还齐茬断。太干了,开裂,弯曲,变形。太潮了,吸水,好烂。可难伺候了。就烧火行。”黄木匠说。

“树皮好哇,手指大小的一块就能点着炉子。”一位大婶说。

大家在说说笑笑中把树皮扒得干干净净,高高兴兴地回家了。

这就是我对白桦的第一印象:说不上讨厌,也说不上喜欢,更没有去留意它或关注它。

所以,这次遇到对白桦树如此迷恋的人,总感觉怪怪的,但也激起了我的好奇心。从那以后,每遇到白桦树就有意无意地看两眼,遇到有关白桦树的文字就有心无心地瞄两下。谁知,竟慢慢地发现“白桦林”里还真是大有乾坤。

鄂伦春人的神话说,天神(“恩都力”)看到大地上野兽泛滥成灾,他老人家就用老白桦树皮扎成人,专门来打野兽,吃野兽。这样,地上的野兽就越来越少,人就越来越多。

斯拉夫多神教认为,天、地、人皆是“美人鱼”和生命始祖(“罗德”)的爱情“结晶”。“白桦树”是“美人鱼”的化身,具有超自然的神力,能够保护人类,控制世界。所以,俄文中“白桦树(берёза)”与“美人鱼(берегиня)”、“护身符(оберег)”、“维护者(оберегатель)”、“保护、保卫(оберечь)”、“爱护、爱惜(беречь)”、“保重、提防(беречься)”等词语的“词根”(бере-)相同,均来自于“美人鱼(берегиня)”。

更令人惊奇的是,不仅仅是鄂伦春人和俄罗斯人酷爱“白桦树”,而且满洲、蒙古、锡伯、赫哲、鄂温克、达斡尔等中国北方民族,雅库特、奥罗奇、埃文基等俄罗斯的上百个民族,芬兰、波兰、拉丁等欧洲的近百个民族,奥吉布瓦、米克马克、瓦巴纳基等北美印第安的数十个部落,都把“白桦树”视为自己的“守护神”。且其“爱戴”或“痴迷”程度是与人类的发展进程成反比的。也就是说,越原始,其“爱戴”的程度越深,越古老,其“痴迷”的程度越重。

而北半球高纬寒带的人类早期先祖们,除了万分之一的征伐时期或迁徙人群之外,都是孤立地生活在成千上万个“部落岛”、“族群岛”或“民族岛”之中。他们之间没有高铁,没有飞机,没有电话,更没有“伊妹儿”,不能及时地交流信息,更不能随时地相互观摩,怎么可能不约而同的、同频同步的爱上“白桦树”呢?

世上万物皆有因,人间万般皆有果。如果不是上帝的安排,那“白桦树”对人类就一定有“大德”与“大爱”!据说,没有无缘无故的爱!

我们知道,人类在“耻于为人”的“谦卑”时代,相信“万物有灵”,且“物灵”的“神通”要远远地高于“人灵”。为了“拉大旗作虎皮”,抑或是真心地想求得“神通”的助力与保护,几乎每一个部落、族群或民族,要么“认领”一个“物灵”当作自己的祖宗或崇拜的“图腾”,要么“认领”一个“物灵”当作自己始祖的“野爹”或“野妈”(即认为自己始祖的父亲或母亲,出轨于某一“高能”的“物灵”),要么“认领”一个“物灵”当作自己民族或部落的“守护神”。“白桦树”就是这些生活在寒温带民族,自发自觉的、自然而然的、不约而同的“认领”的那个“物灵”。

那“白桦树”究竟有何德何能呢?

原来,白桦树作为一种速生的先锋树种,居然是冰川纪过后,松、杉、栎、槭等针阔混交林中“第一个”破土而出并迅速成林的树种,也是“第一个”庇护与涵养北方民族先民的树种。而且,其所给予北方民族先民的绝不是小恩小惠、小德小爱,而是崇高的“母德”、伟大的“母爱”。

渔猎和采集,是人类获取食物的第一种生产方式。但人类力不如牛,行不如马,齿不如狗,敏不如猫,爪不如鹰,游不如鱼,渔猎和采集,要靠“渔具”、“猎具”和“盛(chéng)具”。白桦树首先给予北方民族先民的,恰恰就是“渔具”、“猎具”和“盛(chéng)具”。

白桦树质地致密,纹理顺直,去皮后更是坚硬刚健,细腻顺滑。先民们就用细细的树枝,做成狩猎的箭杆。白桦枝箭杆是箭杆中的极品,射猎时风阻小,平衡稳,定向准。白桦树皮纤维密,质地柔,用白桦树皮做成弓弦,弹性足,韧性好,力道强,射程远。把白桦木棍的一端削磨成尖,则是极品长矛,用来扎鱼猎兽,快,稳,准,锋利无比。白桦树皮还用来做鹿笛,做狍哨,吹出呦呦之声,模拟公鹿或狍崽儿的叫声,引诱公鹿(马鹿、梅花鹿、驼鹿——犴达罕)和母狍,乃至循声捕食的狼、熊、虎、豹,进入伏击圈予以猎杀。

先民们行猎时遇到河流,就用桦皮船渡河追逐,或乘船伏击,或乘船捕鱼。白桦树皮厚实(5~8mm)宽大(树干周长宽,一两米长),做成大小不等的梭子状桦皮船,可乘两至三人,负重三百余斤。桦皮船船体轻盈,一人即可轻松携带。桦皮船速度快(顺水50公里,逆水20公里),日行可达数百里。划行时几近无声,捕鱼惊不到鱼,伏击吓不到兽。猎人可静静地坐在船上,埋伏在岸边草丛里,发现前来饮水的野兽,悄无声息地飞速划近,精准地予以击杀。桦皮船可谓是北方渔猎民族的“诺亚方舟”和“水中悍马”。

先民们的日常饮食若总是大鱼大肉的话,那就太单调了。他们还提上桦皮桶、桦皮篓、桦皮篮、桦皮包,去山林里采集猴头菇、木耳、蘑菇等食用菌,采集蕨菜、刺五加、山芹菜等山野菜,采集核桃、榛子、松子等坚果,采集山梨、山楂、葡萄等水果,采集蓝莓、树莓、蓝靛果等浆果,丰富餐桌,平衡营养,强筋壮骨。

白桦箭杆和白桦树皮是狩猎四脚兽、捕获无脚鱼的利器,也是猎杀“两脚兽”的武器。若有“两脚兽”侵害自己及家人、族人、部落,他们就会张弓搭箭,射向敌人。箭杆、桦树皮等作为冷兵器时代的重要武器装备和军用物资,从帝舜二十五年(前2231年)开始就是朝廷的贡品。有的朝代,朝廷还直接在东北设置桦皮厂,由朝廷命官统领桦皮丁(打桦人),采集桦树枝和桦树皮,直供朝廷,用于剿匪平叛,保家卫国,开疆拓土,定国安邦。

先民们游猎或采集时若口渴无水,他们就会潇洒地坐在白桦树下,在树干上划一个小口,插上一小根草棍,桦树汁就会沿着草棍汩汩流出,接入随身携带的桦皮壶中,惬意地喝上几口,清香无比,微甜可口,疲劳皆无。白桦树汁清澈透明,富含木糖醇、蛋白质、氨基酸、维生素和矿物质。但白桦树一旦折断或被砍下,桦树汁就会被不透水、不透气的树皮牢牢地封死在里面,其丰富的营养物质就会迅速腐败变质。如果不尽快去掉树皮,树干很快就会变成“泥”。真是“成也桦树皮,朽也桦树皮”。

先民们吃饱了,喝得了,还要穿衣服。可针阔混交林里并没有棉、麻、丝可用来织布,猎民们只能穿兽皮,渔民们穿鱼皮。皮衣冬天暖和,可天太冷了就板结。夏天穿又太热,还怕水,一旦湿了,不仅不容易干,干了后也变得僵硬、板结。皮衣板结后贴身穿,不但极不舒服,还容易磨破皮肤。而加工过的白桦树皮,纤维密,质地柔,弹性足,韧性好,可剪裁,易缝制,人们就用来缝制衣服、帽子、头巾、鞋子、鞋垫、褥子和炕席。桦皮衣不仅轻便、挡风、隔凉、隔热、保暖、光滑、耐磨,更重要的是抗湿、防潮、防水,夏天不怕雨,冬天做内衣,丝滑柔软,一件桦皮衣可穿几十年。

有吃有穿还要住。先民们砍伐一些十厘米左右粗细的树木,并修剪成五、六米长的木杆。先用几根一端带有枝杈的木杆,在顶端相互咬合,搭成一个倾斜60度左右的圆锥形木架,再将其它木杆均匀地搭在主架之间,形成一个伞状的骨架,骨架外用桦树皮围起来,就建成了住房“仙人柱”,又叫“撮罗子”。“仙人柱”顶端留有空隙,即可采光,又可排烟、通风。“撮罗子”特别适合渔猎民族,游猎时卷起“桦皮围子”往马背上一放,抬脚就走,扎营时砍几根木杆一支,“桦皮围子”一围,即可入住。后来有些民族逐渐转为定居,但他们仍然用桦树皮做屋顶。比如清代的文学家、封疆大吏乃至皇帝,都曾着墨桦皮房:“阴晴远近同一川,桦皮屋子无市廛(清·翁方刚)”,“荷轸遥连库野远,桦皮为庐舟是产(清·英廉)”,“巢居遗风藉桦皮,上檐侧壁总堪为。端夸不漏还胜瓦,岂虑频迁等弈棋。瓮牖绳枢犹未备,夏凉冬暖且相宜。五侯第宅皇州遍,芮鞫先型尔尚知(清·乾隆)。”

有吃有穿有住,生活还离不开日用品。人们根据白桦树皮加工后柔韧、滑软、轻便、防腐、防水、耐磨、耐用的特性,或剪,或缝,或贴,或塑,或嵌,或用松香、蜂胶、蜂蜡粘贴、溜缝儿,或用马尾线、马鬃线、狍筋线、鹿筋线、犴筋线缝制,天马行空,任意造型,随心所欲地制作出或大或小、或方或圆、或长或短、或高或矮、或圆或扁、或规整或异形、或端庄或滑稽的碗、盆、杯、壶、盒、匣、罐、桶、篓、篮、箱、包、摇篮等几乎所有日常生活用品,还有弓袋、箭囊、刀鞘,以满足其不同用途乃至不同情感。铁器重,瓷器碎,桦皮用品不怕冷,不怕热,不怕阴,不怕晒,不怕磕,不怕碰,不怕水,不漏水,不怕潮,不怕油,不怕挤,不怕压,不怕摔,不怕碎,不怕磨,不怕蹭,不怕折,不锈蚀,不腐烂,不变形,一件可用数十年,非常适合经常迁徙移动的渔猎民族生产生活需要。

先民们还喜欢用白桦木制作杯、碟、盘、盆、锅、勺、铲。尤其是没有铁锅可用的先民们,每当吃腻了野味烧烤的时候,就把飞禽走兽、山珍河鲜,统统放入桦木锅里,加上水,再把烧红的石块放入锅里,让水一直沸腾来炖煮食材。不难想象,先民们在凛冽的寒冬,能吃上一顿连汤带水的沸腾鱼锅或沸腾火锅,将是一种多么美妙的享受!先民们之所以选用白桦木做餐具,并不是因为其富含丰富的营养成分,而是因为其没有像松树一样的味道而影响口干和食欲。“质古惟称以木为,曲长且椭进餐宜。鼎中底用轻染指,座里应教笑朵颐。无下奢哉嗤彼箸,有捄便矣籍兹匙。青泥坊底芹香处,杜老居然得句时。”当年人们对白桦树的喜爱程度,从乾隆的这首“桦木汤匙赞”中,就可略见一斑。

风寒暑热,燥火湿凉,病患难免。先民们发现,不仅白桦树病虫害较少,就是混生于白桦林间的其他树种,病虫害也极少,都生长得枝繁叶茂,无比健康。所以,当大人孩子,无论是咳嗽发烧、跑肚拉稀,还是长疮流脓、烫了烧了,甚至是乏了累了,酒喝多了,总之,只要是身体感到不舒服,都要走向白桦树,或是剥一块桦树皮直接煮水喝,或烧成灰冲水喝,或用桦皮灰外敷,或取桦树汁喝,或用桦树汁涂抹,或掰一块白桦树“肿瘤”——桦树茸(桦褐孔菌)弄碎煮水喝,不能保证全都能治愈,但至少能减轻或缓解症状。因此白桦树就被奉为全天候的“白衣天使”和“保健医生”。现代科学研究还真的发现,白桦木、白桦皮、白桦汁和白桦茸,富含的数十种人体所需的营养成分和抗病元素,居然真的对几十种常见疾病、多种疑难杂症,甚至肿瘤、白血病、艾滋病都有疗效,早已成为许多现代药品的重要组成部分。桦树茸不仅进入多国国家药典,还被一些国家奉为“来自上帝的礼物”和“万能药”。

白日艳阳高照,生活得心应手,但到晚上虽有当空皓月,但还是多有不便,尤其是在阴云遮月、五指隐形之夜,不仅仅是生活不便,若遇到“万一”之事,往往就陷入绝境。这时出手相助的又是白桦。南宋思想家程大昌在其《演繁露》说:“古烛未知用蜡,直以薪蒸,即是烧柴取明尔,或亦剥桦皮爇(ruò)之。”也就是说,古人在没有发明蜡烛之前,只能点燃“松明”或“桦烛”(卷桦树皮成紧实的圆烛状)来照亮漫漫长夜。桦树皮富含的桦焦油燃烧后散发出一种独特的芳香气味,所以白桦又叫“香桦”。“桦烛”及其点燃后所产生的“桦烟”、“桦香”,也成为中原文人雅士身份地位的一种象征、人生修行的一种图腾,乃至多种意境的蒙太奇:“月堤槐露气,风烛桦烟香(唐·白居易)”,“无劳秉桦烛,晴月在南端(唐·沉佺期)”,“卷帘堂上檀槽闹,送客林间桦烛香(宋·苏轼)”,“栈云零乱驮铃声,驿树轮囷桦烛明(宋·陆游)”,进而“桦皮”也成为达官显贵、高人雅士的奢侈品:“物有贱而贵,劝公收桦皮。自能全烈火,何用爇香脂(宋·孔武仲)”。不知何时,也许有人认为“桦烛”乃“蛮人”之物,也许有人认为前人的水平太差,就如同有人把李白的“床前看月光”改成“床前明月光”、“举头望山月”改成“举头望明月”一样,把“桦烛”改成了“花烛”,“洞房桦烛夜”也就变成了“洞房‘花烛’夜”。这不能说不好,但至少缺少了“香”,因为“桦烛”不仅仅是“烛”,它也是和沉香、檀香、柏香、桂香等“香”一样,也是一种“香”——桦香。

纸张发明前,或在无纸可用的地方,人们书写(或刻写)文字的载体各不相同,如中国中原地区的龟甲兽骨、金属器皿、竹简木渎、绸缎绢帛,印度河流域的树叶,中东两河流域的兽皮、泥板,地中海北岸的蜡板,尼罗河流域的莎草、麻布,美洲大陆的石头、石块,而北方民族则多用白桦树皮。白桦树皮由十余层薄皮层叠而成,单层剥离,薄如蝉翼,柔若丝绢,韧而不脆,或如纸张,或如绢帛,可书写,可绘画,“贝叶时犹诵,桦皮手自书(清·欧大任)”。南宋洪皓出使金国,拒降被扣。金地无纸,便向金人学习,剥揭白桦树皮,忆写“桦叶四书”——《论语》、《大学》、《中庸》、《孟子》,教授金人子弟。清人赞曰“天生桦木是良材,绝壑幽岩到处栽。独向冷径悲落叶,忠宣曾写四书来。” 1889年英军特务鲍尔,在我新疆塔克拉玛干沙漠边缘发现了记载医药、巫术、灵歌的婆罗米文(梵文)“桦皮卷”,震惊了世界。沙俄侵略者马克在其《黑龙江旅行记》中提到,他在一条船上找到一个写着汉文和满文的夹子,用桦树皮制成,装饰着桦树皮剔花。考古证实,古罗斯的第一部历史文献就是书写在桦树皮上的。

爱美是女人的天性,渔猎民族的女人也不例外。她们有的把桦树汁浸湿的织物敷在脸上,保湿美容。有的用草木灰水浸泡桦树叶,过滤后洗脸,据说不仅能紧绷皮肤,防止皱纹产生,还能促进皮肤细胞再生,让皮肤返老还童。不知道桦焦油、草灰碱和水融合,是否真的有此神奇功力。

先民故去,无论是树葬(或风葬)、土葬,还是火葬,也都离不开白桦树,或用桦树皮裹身,或盖桦树皮单子,或垫桦树皮褥子,或用桦树皮棺椁,自己生前用过的桦树皮用品,也都要陪葬,让亲人在极乐世界也要和在人世一样,继续享用白桦用品。斯拉夫多神教更是认为,人有两条生命——肉体和灵魂,都源于“白桦树”(实为“美人鱼”),也归于“白桦树”。一个人尘世间的“肉体”消亡之时,同时也是其“灵魂”回归灵界——“白桦树”(实为“美人鱼”)之际,“死亡”只不过是连接“尘世”与“灵界”的通道,所以逝者要葬在白桦树下,并且女性逝者的棺木上还要放上白桦枝条,灵魂才能得以安息。1837年1月27日下午4时,俄罗斯“李白”普希金,在彼得堡近郊的一处白桦树林与情敌决斗。俄罗斯“诗歌太阳”选择命陨白桦林,是否为其“白桦崇拜”的信念所驱使,不得而知。

白桦对人的照顾,达到了无微不至、奉献一切的程度。桦树皮加工后,像熟过的皮革一样,柔软而富于弹性,被称为“暖皮”。北方冬季,冰天雪地,人若赤手触摸天寒地冻中的铁器或木器,不仅要疼到生无可恋,还必定受伤。人们就把猎人或军人的马鞍、马镫、弓臂、刀柄,都用隔凉、隔热的桦树皮裹上或粘上,保护猎人或士兵免受伤害,确保战力。在取火困难的时候,就用桦树茸长时间地保存火种,需要时用手指大小的一块白桦树皮,靠近火种,轻轻地吹上几口,火苗跃起,引燃薪柴。在奉献尽了树枝、树皮、树叶、树汁乃至自己的病灶——树茸之后,树干、枝丫还要变身薪柴,燃尽自己,把温暖送给人间,与地震废墟下用身躯掩护幼儿的母亲一般无疑。

爱,作为一种利他性的付出或奉献,人人都可以去爱,人人都可以被爱。可以是全天时、全天候、全覆盖、全方位、全过程的,也可以是一时一地一事的。可以是无条件的,也可以是求回报的。兄弟之爱、姊妹之爱、夫妻之爱、同学之爱、战友之爱、朋友之爱……往往都是相互的,多数都是一时一事的,唯有“母爱”,才是终生相伴,全程相随,如影随形,不离不弃,不仅都是在你最需要的时候、最需要的地方、最需要的事项上出手,而且是不计代价、不讲条件的全部给予。“白桦树”给予北方民族的“爱”,就是这种“母爱”,甚至可以称之为“溺爱”:冷了热了,渴了饿了,吃了穿了,头疼了脑热了……磨磨唧唧,絮絮叨叨,活脱脱的一个“烦人”的“老太太”。

地球上的所有树种对人类都有作用,管吃的,如各种果树、广西的桄榔树(桄榔粉)、加拿大的糖槭树等;管喝的,如椰子树、印度的“木奶树”大王棕树、亚马逊河流域的“牛奶树”等;管穿的,如海南的构树、云南的见血封喉树、乌干达的木图巴树等;管病的,如云贵川的红豆杉树、非洲的安哥拉树、安第斯山脉的金鸡纳树等,不一而足,它们的作用或是一种,或是几种。唯有非洲沙漠的猴面包树能与“白桦树”有一比,但其虽有非洲部落“生命之树”之称,也远没有像“白桦树”那样,为人类提供从出生到天堂,全天时、全天候、全覆盖、全方位、全过程的“一条龙”式的奉献与关爱,所以才有北方的一些民族,自发的、自觉的、自愿的、自然的“认祖归宗”,或奉为神灵。

但有趣的是,似乎中国人对“白桦树”的爱戴程度不那么高,“白桦文化”在中华文化中也似有似无。

“白桦”在中国的历史文字中,显得极其简单。在中国古代文学史上高居首位的诗词中,仅在那么区区几首中出现了两个字——“桦烛”或“桦烟”,如“桦烛焰高黄耳吠,柳堤风静紫骝声(唐·元稹)”,“钿毂香车过柳堤,桦烟分处马频嘶,为他沉醉不成泥(唐·张泌)”,“桦烟深处白衫新,认得化龙身(前蜀·薛昭蕴)”,“桦烟嘘席暖,不知寒漏长(元末明初·杨维桢)”,“相逢万事从头问,桦烛三条见泪痕(清·吴伟业)” ,“春院百花竞,桦烛夜筵烧(清·王时翔)”,“画角霜笳助呜咽,黑貂裘敝已不温,红炉桦烛难具论(清·符兆纶)”。在《史记》、《后汉书》、《三国志》、《晋书》、《隋书》、《金史》等几本所谓的“正史”中,记载的内容主要就是“在哪里——东北”、“有什么——一种树”、“什么用——做箭杆、盖房子”、“谁在用——土人”等,也就三、五个字、七、八个字而已,比如“以桦皮盖屋”。倒是《黑龙江外记》、《龙沙纪略》、《柳边纪略》、《吉林外记》、《瑷珲县志》等区区几本地方志中,记载总算是超过十个字了,但也只是“鄂伦春地宜桦,冠履、器皿、庐帐、舟渡,皆以桦皮为之”。谁能想到,记载最多最细的,居然是《濒湖集简方》、《灵苑方》、《普济方》、《局方》、《本草纲目》、《本草经疏》、《开宝本草》、《本草衍义》等二三十部医药学著作,比如“桦,味苦,气平,无毒。乳痈腐烂,以年久桦皮烧灰冲酒,日服一钱可愈”。到了清朝,总算有三两个流人各留下一首诗:“天生桦木是良材,绝壑幽岩到处栽。独向冷径悲落叶,忠宣曾写四书来(刘光藻)”,“桦船携趁渡头忙,来往轻便逐鸟翔;收拾烟波人散后,一肩帆影荷斜旧(方承观)” ,“阿稽林子深百里,松桧蒙茸杂榛杞。中有桦树高而疏,剥皮堪蚀弓与矢。……安得桦树树老不生皮,橐弓戢矢万方熙(方拱乾)”,但也差强人意,没有像“咬定青山不放松,立根原在破岩中”、“采菊东篱下,悠然见南山”那样,长久而广泛地流传开来,而要像考古发掘、深山寻宝那样,苦心孤诣,皓首穷经,方觅一字。

相反,“白桦崇拜”早已融入斯拉夫人的血液。

白桦树,纤细的树干,亭亭玉立;洁白的树皮,圣洁靓丽;紫红的枝条,随风摇曳;翠绿的夏叶,婀娜多姿;金黄的秋叶,姿态万千,素来被斯拉夫人看作是美丽的少女、多情的少妇、温柔的爱妻,好多世界级文学大咖都讴歌不已。“白桦树是美丽的……/使人联想到女性的温柔、纯情和美丽/我爱白桦树的青雾和香露/爱上了她的婀娜姿态/爱上了她的金色发辫/爱上了她的亚麻长裙(谢·叶赛宁)” ,“绿色的秀发/少女的酥胸/啊,苗条的小白桦/为何对着池塘发愣/清风对你悄语什么/沙粒又在歌唱/也许你想用月光梳子/把你的枝叶发辫梳理(谢·叶赛宁)”,“幽暗肃穆的松柏之间/身披银装的白桦树,亭亭玉立/她的高贵丽质令一切树木花草/景仰思慕,企羡不已/白桦树啊,你温柔、挺秀/又是那样雍容华贵/你活泼、开朗/总是那样使人欢愉/你是祖国大地最爱的爱女/无人能与你相比(叶·德莱增)”……

斯拉夫多神教认为,“白桦树”作为其“始祖母”——“美人鱼”的人间化身,不仅具有超自然的神力,更象征着爱情、善良、健康、智慧……

姑娘们坚信,“白桦圣母”主宰着自己的姻缘。她们在“桦树节”,身着盛装涌入森林,各选一棵白桦树,一边口诵“以圣父、圣子和圣灵的名义”,一边伸手拉下三根桦树枝条,像编辫子一样编在一起,并用红色缎带扎起来。三天后再来看,如果辫子没有散开,预示自己的心愿一定能实现。还有的伸手拉下一根适合的桦树枝条,折成圈儿,编成环,枝环仍与树枝相连。几天后,折断枝条,取下树枝环,走到水边,扔向水面。枝环漂向哪个方向,预示着自己的未婚夫就在哪个方向;若枝环平稳地漂浮在水面上,预示着自己的家庭生活将美满幸福;若枝环来回翻滚或者被什么东西钩住了,预示着自己今后的日子会坎坷艰难;若枝环下沉,预示自己今年不能出嫁;若枝环下沉后又浮出水面,而且逆水漂浮,预示着将来一年一切顺利。

斯拉夫人坚信,善良能驱走邪恶,能保护人们免受伤害。所以他们用白桦树皮制作“护身符”,随身携带,或用桦树枝来装饰房屋,或放在门口以辟邪;用白桦树枝来布置教堂、装饰供台和施行圣礼,来驱魔消灾。基于白桦树具有驱魔袪病神力的信念,在洗桑拿时用满带“桦香”的白桦枝条抽打身体,以清污除邪,缓解疲劳,祛病健身;基于白桦能赋予智慧的信念,教师在课堂上请懒惰的学生吃“桦皮粥”(用白桦树枝抽打),激励学生好好学习;媒人去女孩儿家提亲或男方去求婚时,女孩儿家若摆出白桦枝条表示同意,若摆放其他树的枝条就是拒绝。

为了得到“白桦(берёза—别廖匝)”的永久庇佑,一些地方用“白桦”来命名(中国——桦皮沟、桦皮屯、桦皮窑、桦树沟等;俄罗斯——别列津纳河Березина,别列佐洼雅山березовая、别廖佐夫斯基市берёзовский、别列兹尼克镇березник、别列佐夫卡村березовка等),一些家族选择姓“桦”(山西雁北一姓氏;俄罗斯——别列兹尼березни、别列兹克尼березкни,别列佐沃伊березовой、别列佐夫斯基березовский等),一些组织或实体用“白桦”来命名(俄罗斯国立小白桦模范舞蹈团、苏联高干特供商店——小白桦商店)。

众所周知的俄罗斯文化大佬,都把白桦当成俄罗斯的灵魂写照,当成自己的精神寄托。“我们穿过了一道道山岭,首先令我惊讶的是白桦树,北方的白桦树!我的心为之颤栗(亚·普希金)”,“……它是在打听:美丽的春天──这尊贵的客人几时来临?/草原是否很快地变绿?/是否在白桦树的枝丛里/很快就长满胶质的嫩叶/喷香的樱花有没有消息?(亚·普希金)”,“白桦林能使土地变得更美丽/能培养我们的美感/能陶冶我们的灵魂(安·契可夫)”,“新抽的叶子泛着翠绿/看啊,这一片白桦树木/披上新绿,多么葱茏可喜/空气中弥漫着一片澄碧/半透明的,好似清雾……(费·伊·丘特切夫)”, “我将一直爱白桦树到死(阿·托尔斯泰)”。列·托尔斯泰、费·陀思妥耶夫斯基、钦·艾特玛托夫、鲍·波列伏依、马·高尔基等俄罗斯文坛巨匠的笔下,也都对白桦树情有独钟。

千百年来,白桦还一直是俄罗斯画家笔下的永恒主题。今天俄罗斯油画市场上,白桦题材依然要超过三分之二。伊·列维坦、阿·库因芝、伊·希什金等世界画坛巨匠,都曾怀着极为崇敬的心情,庄重而神圣地刻画自己的心中“女神”:或轻歌曼舞、辗转缠绵,或飘逸灵动、摇曳生姿,或洁白端庄、落落大方,或窃窃私语、楚楚动人,或冰清玉洁、美轮美奂,呈现出一个个精美绝伦的艺术境界,令观者心旷神怡,为人类留下了一笔笔宝贵的精神财富。

斯拉夫人对“白桦”的“爱”,可谓是“爱”出了境界,“爱”出了水平。似乎有些国人,面对从吃穿住用行,到生老病死疼,从悲思惊恐忧,到喜怒哀乐愁,全方位、全覆盖奉献与付出的“白桦树”,显得那么理性,那么客观,那么冷静。理性到“越王偿便”,客观到尺寸方圆,冷静到鼓盆而歌。这倒让我想起曾看到过的一篇《农夫与蛇·续编》:冬天里,一个农夫好心的在路边救了一条蛇,蛇醒来后反咬了农夫。农夫临死前说道:“我救了你,你为何要恩将仇报?”蛇张口大骂:“多此一举!罪该万死!你不知道冬天叫醒我,等于要我的命吗?”据此,是否也可揣测,有些国人心里是这样想的:“该死的白桦树,要不是你剥夺了我锻炼、进化的机会,我今天一定比马跑得快,比牛力气大,比鱼游得好,比鹰飞得高……你!你!你!要不是你,我早就修炼成‘上帝’了!”不能这样揣测。农夫以为是“善良”的,却不是蛇所需要的。蛇的“尺度”不是农夫的“尺度”,蛇有理由不感恩。可“白桦树”对人的奉献不是主动的,而是被动的。也就是说,“白桦树”对人的每一项帮助与付出,都是人所需要的,都是人主动所求的。

那又是什么让“白桦文化”在中华文化中式微?又是什么让一些人产生了升恩斗仇、泯灭良心、不懂感恩的错觉?

文化是由某种特定生产方式生发的、长期稳定的生活习惯、精神价值和集体人格。也就是说,生产方式是“皮”,文化是“毛”。中华文化的核心与主体是农耕文化,“白桦文化”只是数十个少数民族文化中的一个元素,其生发和依托的生产方式是游牧(猎)。

人类历史早期,从谋生的角度看,农耕文化要优于游牧(猎)文化。游牧(猎)文化与农耕文化一接触,一交流,就自然而然地、自发自觉地主动融入农耕文化。

鲜卑人从大兴安岭北部东麓的山洞出发,万马奔腾,一路狂飙,但一到中原,拓跋宏就主动责令族人:改汉语、改汉姓、改汉礼、穿汉服、行汉制、通汉婚,很快胡人“嗒嗒”的马蹄声,就变成了农人“哞哞”的牛叫声。在汉文化的加持下,鲜卑人的外甥李渊、外孙李世民,很快就缔造了一个盛世大唐。后来,凡是游牧民族进入中原,就像一滴水落入大海,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。游牧(猎)之“皮”不存,白桦文化之“毛”焉附。所以,才会有了我们远不及瓶装水“说明书式”的“白桦文化”。

而包括斯拉夫人在内的欧洲三大蛮族(日耳曼人、斯拉夫人、凯尔特人)文化,都是游牧(猎)文化,其心中念念的和万马奔赴的“延安”——罗马,与沈阳处于同一纬度,也是游牧(猎)文化——只是游牧(猎)场由森林草原换成了地中海而已。古罗马新任执政官就职典礼时,不仅要手执新绿的白桦枝条,还要手执用白桦枝条扎成的权标。1703年4月14日,沙皇彼得一世在"兔子岛"为帝都圣彼得堡奠基时,选用白桦树作为城门的“门标”。白桦树刚一立起,就有一只苍鹰凌空而下,落在了白桦树上。从此,白桦、苍鹰、沙皇,就成了俄罗斯最神圣的“三位一体”了。今天,白桦不仅是俄罗斯的国树,也是白俄罗斯、芬兰、波兰、立陶宛等多国的国树,被称为“创世纪树”。后来,三大蛮族及希腊人、拉丁人、乌拉尔人都归顺的基督教文化,乃至历史上长期与其冲突不断的伊斯兰文化,也都是游牧(猎)文化,其文化中都或多或少地保留着“白桦文化”的DNA,故而“白桦文化”才能得以在深厚的游牧(猎)文化土壤上,不断地传承创新,发扬光大。

“奇哉王道士,头戴桦皮冠(晋·释慧远)”,“宿雨沙堤润,秋风桦烛香(唐·白居易)”,“桦巾木屐沿流步,布裘藜杖绕山回(唐·寒山和尚)”,“桦烟深处白衫新,认得化龙身(前蜀·薛昭蕴)”,“江月亭前桦烛香,龙门阁上驮声长(宋·陆游)”,“头戴桦皮冠,脚穿破木履(宋·释智愚)”, “革囊旋造逡巡酒,桦器频倾潋滟觞(元·耶律楚材)”,“儒冠挽取桦皮冠,制义还他第一义(明·成鹫)”,“素领桦皮箧,清宜竹箨冠(明·陈子壮)”,“相逢万事从头问,桦烛三条见泪痕(清·吴伟业)”……从这些诗文来看,当年白桦用品在中原地区,不仅流传广,流传久,而且层次高,既有当朝宰相、文人雅士,又有僧道走卒。但随着白桦用品逐步远离人们的生产生活,白桦文化也就渐渐淡去。中华文化的历史长河,浩浩汤汤五千年,那些与生产生活渐行渐远的文化元素,渐渐淘去,越来越少,越来越弱。而当今源于游牧(猎)生活的所谓西方文化,也就两三千年,对历史文化淘刷的时间较短,留存的也较多。这或许也是俄罗斯的“白桦文化”段位较高的因素之一吧。

不能否认的是,白桦用品早已远离人们的生产生活,白桦制品早已从人们的日常生活用品,变成了博物馆的展品,让人们更多地、持续地关注“白桦文化”是不现实的。好在,现在有一些艺术工作者,运用当下的艺术理念、艺术创意、艺术手法,创新制作了一些水平较高、与时代、与时尚、与市场结合度较密切的桦皮画、桦皮制品。白桦树茸的药用价值,也越来越为人们所认识,医药研究机构,应深入研究开发更多的“桦树茸”类药物,让它为人类的健康做出更大的贡献。白桦树汁的药用价值、养生价值,同样越来越为人们所接受,应该开发推广更多的白桦汁饮料、白桦汁啤酒、白桦汁面膜、白桦汁化妆品、白桦汁保健品,让“白桦文化”再现有新的载体,新的平台。

俄语“你好(здравствуй)”,就是由前置词“和××在一起(с)” 的变体(с变з)与“树木(дерево)” 一词的变体(дерево变дравствуй)的爱情结晶。也就是说,“你”只要“和‘树木’在一起”,或者“你”只有“和‘树木’在一起”,就会“好”,或者才能“好”。当下世界各地的人们,在“王婆”们、“孟婆”们声嘶力竭的什么“氧吧”、“氧舱”,什么“洗肺”、“换血”,什么“负氧离子”、 “植物精气”之类的吆喝声中,趋之若鹜地冲进森林,去追求“长生不老”,寻求“长命百岁”,好像倒是印证了“人和树木在一起,就能身体健康,就能一切顺利”的说法。

我姑且认为,真的“和‘树木’在一起”就会“好”。因为斯拉夫人视白桦树为神,能驱邪,能治病,能为人带来健康,那可能这个“树”就是“白桦树”,也就是说“和‘白桦树’在一起”就一定能“好”。我绕了这些弯子,其实是想说,人们在时间允许、条件允许的时候,可否常去森林,尤其是“和‘白桦林’在一起”,因为这样对“你”很“好”。

尤其期盼那些识文断字的、写作画画的大家,常进白桦林,甚至可在白桦林间搭起帐篷小住,一定会有所收获,有所贡献。

你若置身白桦林中,可以看到光线从风中跳舞的叶子中穿过,丝丝密密织成了动感的风景。一道道光线在叶子斑驳的缝隙中游离,撒落在地上星星点点,左摇右摆,上蹦下跳,再配上风吹桦叶的沙沙声,就如同一个个音符在大地的琴键上不停地弹奏着一首浪漫的交响曲。

白色,因为象征着纯洁、坚贞和神圣,而为人们所喜爱。人们喜欢白桦树,多半是被它的白色所吸引。白桦树的白,让人久看不厌,越看越有滋味。这白色,既不像纯白那么跳,也不像乳白那么腻,更不像雪白那么冷,给人一种典雅高贵之感。

白桦树除了白色的外衣,它黑黑的、大大的“眼睛”也同样别有味道。树木在生长的过程中,总有一些枝丫要退去,留下一个个的“瑕疵”或疤痕。唯有白桦树,化腐朽为神奇,变丑陋为美丽,把剥离枝杈所形成的树节疤痕,变成富含神韵与美丽的眼睛,透视苍天大地,反观自己。

在色彩世界,黑色与白色,是色彩的最后抽象,代表着色彩世界的阴阳两极。黑白所具有的抽象表现力以及神秘感,似乎能够超越任何色彩的深度。白桦树恰恰融合了阴阳两极色彩于一身。

你与白桦树的“眼睛” “对视”,或许能发现,大自然鬼斧神工般雕刻出的作品,是如此的精妙,似乎将人类各种眼睛精选后,刻在了白桦树上:有的像杏仁眼,俏丽英俊;有的像丹凤眼,富有东方情调,清秀可爱;有的像眯缝眼,温柔和气;有的像荔枝眼,目光明亮,机灵有神;有的像“八”字眼,天真无邪……越是挺拔高大,枝叶茂盛的白桦,她的眼睛就越发标致,越发充满神韵。喜、怒、哀、乐,均表达得淋漓尽致:有圆圆大大的,有似睁似闭的,有似笑非笑的,有似看非看的,有藐视你的,有的干脆就不争眼睛看你、不理你的,而有的则传递着哀伤、悲切、无奈与沮丧,甚至怒目圆睁。让你真切地感受到她们的存在,感觉到她们是静默着的、矗立着的灵魂,矜持、忧郁,又不乏温情,是一个个活生生的精灵,能读懂你的世界,读懂你想的和要的,能带给你惬意与满足……

你与白桦树的“眼睛”“对视”,还或许会有一种穿越时空之感,达到了天人合一的境界:人间百态、历史苍苍、山川巨变、宇宙的博大神奇,似乎都在白桦树的眼中进行了浓缩与再现。有愧之人,能受到指责;行善之人,能获得赞许;大志之人,能感受激励;忧伤之人,能得到同情;求静之人,能遁入空门;探究缘起之人,能感悟某种终极的启示……

白桦树,既有杨柳的娇柔与婀娜多姿,又有松柏的秀直与刚劲挺拔,阴柔美与阳刚美和谐完美地集于一身!山风吹来,如同波浪起起伏伏,似仙女下凡翩翩起舞,尚可依稀听到窃窃私语。慢慢地,或许你真的会爱上白桦,去画白桦,去写白桦,抑或可能会情不自禁地唱起电影《莫斯科不相信眼泪》中的插曲《白桦树》:

白桦树啊,我爱你

将你柔软的枝条递给我

若没有爱和温柔,我也会迷惘

哦,我亲爱的白桦

图片来源:亲亲黑河特聘摄影师

编辑:韩硕

一审:杨扬

二审:天冲

三审:王媛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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